最早的智人是在非洲成形,然後跑到世界各地;歐亞大陸的東部-東北亞、東亞、東南亞這些地方的人類,都源自西邊遷徙而來的移民。解釋東方的移民史,有一套論點「二層假說」。
Craniometrics Reveal “Two Layers” of Prehistoric Human Dispersal in Eastern Eurasia
via 這裡
二層假說的英文是 Two-Layer Hypothesis,光看名字,說文解字很容易誤會;此一論點講的,其實不單純是先來後到,東方族群由一先一後的兩群人,第一層、第二層組成。
二層假說對應的論點,叫作「區域連續性模型」,英文是 Regional Continuity Model。區域連續性模型主張,如今東南亞的人類主要源自於更早以前,沒有農業的採集狩獵族群(第一層);相對地,二層假說則認為,現在的東南亞人群,多半是新石器時代以後的移民(第二層)。
如果對最近幾年的古代DNA 研究還算熟悉的話,想想看歐洲移民史,也有類似的爭論。如今可以肯定,歐洲最初的農夫移民,和當時的歐洲採集狩獵族群,明顯是兩群不一樣的人。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專注歐洲的學者不是講二層假說,進入歐洲的移民也不只兩波,至少在新石器時代以後,青銅時代還有源自草原的大尺度移民。(尚未正式發表的論文發現,印度狀況類似)
東南亞很可能也是類似的狀況,因此我覺得,二層假說也許沒有不對,描述東南亞遷徙史卻不夠精確,「二層」也容易讓人誤解,以為只有兩波移民。
事實上,二層假說的第一層,時間拉的很長,涉及的地理範圍也大得嚇人,被歸類為「第一層」的,或許和後來的第二層人確實不一樣,卻可能不適合籠統地算成同一群人。有人稱第一層人為「Australo-Melanesian(澳美人)」,我覺得這個舊時沿用下來的稱呼,非常非常糟糕。
而被歸類為第二層,數千年前的後來移民,很能確定不只一波遷徙,也不只一個方向,幾千年間的流動絕對十分複雜,用一個「第二層」來概括相當含糊。
二層假說主要的概念是第一層與第二層的「不連續」,對應「區域連續性模型」,關鍵其實不是二層,而是「不只一層」,或許改稱作「多層」或是「不連續」會比較清楚,不過目前先了解這些名詞的內涵,不要誤入歧途就好。以上都是個人的整理與思考,大家參考參考。
接著來看新的研究,這個 2019 年的論文蒐集歐亞大陸東部,89 個頭骨樣本,分析 16 項型態特徵,結果支持二層假說。
各樣本關係如圖,被歸類為「第一層」的樣本(圖中紅圈),包括大批數一萬年以上的死人頭骨,不過也有幾千年前的樣本(最晚到 5000 年前),多半位於東亞南方,像是廣西、湖南、福建,以及東南亞-越南、馬來西亞的和平文化,另外印尼也有。
現代樣本中,「第一層」班底毫無意外,還包括澳洲原住民、巴布亞人、安達曼人、某些尼格利陀人。有意思的是,日本數千年前的繩文人,也被歸類到第一層。
年代較早的第一層人,最北方是周口店,3 萬多年前的智人-山頂洞人,可見第一層人早期的分佈範圍,似乎比較廣泛;不過後來東亞比較北方的樣本,都變成第二層人,第一層人只有繼續在南方出現,還有海外的繩文人。
論文認為,第二層人的來歷,與掌握新石器技術、稻米、小米的農夫移民息息相關,他們原本位於東亞比較北方,距今數千年前向南遷徙,逐漸進入原屬第一層人的領域。不過光憑頭骨,無法判斷情慾交流的狀況。
有個地點很獨特,那就是「亮島」-位於中國東南方沿海,卻是台灣管轄的馬祖 XDDD。2 位亮島古早人由頭骨型態看來,8300 年前的亮島人一號,屬於第一層人,同一地點一千年後,7400 年前的亮島人二號,卻變成第二層人。
(但是亮島人一號,配備的粒線體型號 E1,卻是典型的南島族群特徵 www)
繩文人也值得講幾句。當看到論文提到「繩文人」,一定要注意是何時、何地的繩文人。最近 《人類誕生》 有介紹,從台灣航向沖繩,試圖重現三萬年前旅程的實驗,預設立場是,數萬年前的古早琉球人源自台灣。假如新石器時代以前,台灣也是第一層人的領域,那麼當初前往琉球的移民,也將屬於第一層人。
然而,論文中用於比較的繩文人,是日本本土 2300 到 5000 年前的繩文人,顯然不是古早琉球人。可以肯定繩文人的祖先進入日本超過一萬年,而超過一萬年前,東亞北方也存在第一層人,所以不能排除以下可能性:沖繩以外的日本,繩文人源自東北亞(更早以前或許是從東南亞沿岸北上的),和台灣沒有關係。
繩文人真是現代日本人的祖先?有多少遺傳留下?──繩文人DNA研究(上)
日本的繩文人從哪裡來?和台灣原住民又有什麼淵源?──繩文人DNA研究(下)
最後,前面不是說,我覺得根據現有資訊,把第一層人叫作 Australo-Melanesian(澳美人)很糟糕嗎?論文顯然有考慮到這點,因此全文沒有出現過澳美人,改為概念更限縮,也更精確的「Australo-Papuan(澳洲原住民-巴布亞人)」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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