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是影響人類演化的重要力量，但是要衡量短期特定事件的影響力，很不容易。即使如黑死病那般衝擊，真的能強烈到留下痕跡嗎？這個 2022 年的論文報告，黑死病過後，好像真的有和免疫有關的基因改變惹。
Evolution of immune genes is associated with the Black Death
由鼠疫桿菌造成，公元 1346 年開始的黑死病導致大量人類死亡，相關研究一大堆。這個論文的想法不難，不過也是取得兩批樣本才有機會執行。兩批黑死病的犧牲者，分別來自英國與丹麥。接下來就是，比較黑死病之前、之後的差異，看看有哪些變化。
總共取得 360 位古人的古代基因組，論文專注於 356 個免疫有關的基因。策略是先比較英國的樣本，找到黑死病前後差異明顯的 DNA 變異。
假如真的有個遺傳變異，在黑死病壓力下對人不利，那麼它在黑死病死者中的比例應該會變多，黑死病過後明顯降低。相對地，對人有利的 DNA 變異，在黑死病過後的存在感將會上升。
特定遺傳變異，在單一族群的起伏，也可能只是巧合。如果在英國、丹麥兩地都見到一樣的趨勢，好像會更有說服力。如此這般，論文尋獲 4 處 DNA 變異符合條件。
其中一處最好解釋，第五號染色體上與 ERAP2 基因有關的 rs2549794。此一位置如果是 C，ERAP2 會生出完整的蛋白質產物；假如是 T，就沒什麼能用的蛋白質。
ERAP2 會在巨噬細胞等免疫細胞作用，兩款變異都有不少人配備，可見 ERAP2 顯然不是「必需基因」，不論其蛋白質產品存在與否，都不影響生存。然而黑死病過後的英國族群，C 的比例從 40% 多提升為 50% 多，黑死病死者的比例也低一截。
差異 10% 好像不多，但是要考慮到這只經過短短幾代人。換算成 selection coefficient 是 0.4 左右，意思是，假如此一比例的改變，完全是受到黑死病影響，那麼配備 C 的生還機率，比 T 更高 40%！
論文還做惹一些實驗，驗證 ERAP2 基因差異對免疫反應的影響，大家有興趣請自己閱讀。總之就是，人體被鼠疫桿菌入侵時，ERAP2 牽涉的免疫反應有助於對抗感染，在黑死病來襲的當下，或許能提高生存機率。
有趣的是，之前研究還知道 ERAP2 與克隆氏症（Crohn's Disease） 有牽連，這是一種腸道的自體免疫疾病，配備完整版 ERAP2 的人，罹患克隆氏症的風險也比較高。由此想來，一個 DNA 變異的有利或有害，要看脈絡。
肯定有人會質疑這項研究的分析，我是姑且信其真。從此延伸，有幾點想法。
首先，黑死病下影響生還機率的，應該不只 ERAP2 基因，可能也不只論文分析的幾百個免疫相關基因。這項研究沒有偵測到，不等於其餘免疫基因真的沒有影響，更不能判斷只有免疫基因參與，有些表面看來與免疫無關的基因或許也牽涉其中，只是我們不得而知。
再來，這項研究找到的，是黑死病來襲當時已經有的基因變異。有些研究熱衷比較，是全新突變，或是舊有變異對天擇的影響較大。這項研究能支持，舊有變異的多樣性，比全新突變更重要嗎？我想不行。因為在這個脈絡下，只有已經存在的變異，才可能發揮效果。
最後，這回見識到的遺傳變化，已經是罕見的超強天擇，可是從絕對數字上看，也就是差異 10%。如黑死病這般劇烈衝擊人群組成的外力，應該不算常見。人類受到天擇的擺佈或許不少，但是各項因素的影響力拆開看，對人類整體或許都相當有限，而且不同方向的力量，還會互相抵消。
然而，這個 2024 年的研究反駁這項研究的觀點：
論文短評：
Ancient DNA reveals rapid natural selection during the Black Death
新聞稿：
Selection of human immune-related genes was driven by the Black Death
新聞：
Bubonic plague left lingering scars on the human genome
新聞：
Gene that helped people survive Black Death may have come back to haunt 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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