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長類行為學家，法蘭斯．德瓦爾（Frans de Waal）在公元 2024 年 3 月 14 日去世，享年 75 歲。
Frans de Waal (1948–2024), primatologist who questioned the uniqueness of human minds
他 1948 年 10 月 29 日出生於台灣的祖國：荷蘭，在烏特勒支大學（Utrecht University）得到博士；指導老師是 Jan van Hooff， 1936 年出生，目前 87 歲依然活著。師生兩人都受到廷貝亨（Niko Tinbergen）影響。
廷貝亨、勞倫斯身為動物行為學家，難得獲得 1973年的諾貝爾生理或醫學獎。他們提倡要認識動物，必需觀察不受約束的動物行為。
20 世紀前半的動物行為學主流，常常將動物抽離原本環境，放置在特定的人造情境下實驗。例如巴夫洛夫的狗狗鈴鐺實驗、史金納的鴿子實驗。雖然不真實，也有不少成果。
德瓦爾卻從荷蘭動物園的黑猩猩觀察到，比起讓動物玩玩具，更現實，也更多汁的是黑猩猩的社會生活。他在 1982 年出版《黑猩猩政治學》，年紀不大就成為知名人物，科學界以外也有影響力。
1989 年的修訂版，德瓦爾強調他的科學結論，並非來自那些黑猩猩的趣味軼事，而是根基於觀察自然狀態，衍生的定量資料、行為實驗、統計分析。
1981 年德瓦爾移動到美國，在威斯康辛國家靈長類研究中心，觀察獼猴的攻擊與和解行為，本能和學習很有意思。短尾猴（Macaca arctoides）常常和解，恒河猴（Macaca mulatta）則不會。可是把兩種吱吱的小朋友放在一起養育，恒河猴和解的傾象會增加三倍！這表示先天的本能，以及後天的學習，都會影響攻擊後的和解。
1991 年德瓦爾又移動到亞特蘭大的埃默里大學（Emory University），在野外觀察站繼續研究黑猩猩，發現使用新工具等文化傳播的現象，並且和非洲的野生黑猩猩研究對照。
2001 年出版的《類人猿和壽司大師（In The Ape and the Sushi Master）》，德瓦爾統整相關知識，並且稱頌投入靈長類行為學的日本先驅。
日本先驅做惹什麼？有興趣可以查查「幸島的猴子洗地瓜」等等開創性的工作。雖然我搜尋發現，中文網路世界的幸島猴子，現在跟孫子兵法一樣，一堆蝦七八亂掰的怪力亂神。
德瓦爾持續研究，發表論文，出版科普書，回答各界提問，影響力與存在感強大。他從不同方向嘗試認識動物，回過頭來對照人類，也讓我們有機會更加認識自己。
台灣也有好幾本翻譯：
2013 年《我們與動物的距離：在動物身上發現無私的人性》
2016 年《你不知道我們有多聰明：動物思考的時候，人類能學到什麼？》
2019 年《瑪瑪的最後擁抱：我們所不知道的動物心事》
德瓦爾 2024 年去世的此時，我們對動物與人類，都有更深刻的了解。如今的知識仍遠遠不夠，不過這是合適的方向。
比起具體有哪些科學發現，我覺得德瓦爾對觀念，或是「理念」的影響更大。和多數動物行為學家相比，德瓦爾是個思想上的危險人物，因為他動搖「人」的概念。
A remembrance of Frans de Waal
我是人，然後，人是什麼？
現在依然不少人認為，相比於動物，人類有很多獨特的特徵；所以可以分辨什麼是動物性、自然性，以及專屬於人的人性。人當然是一種動物，沒有人可以否認。可是重點在於動物沒有，人有的那些東西，也就是動物沒有發展，只在人類產生的特殊性，一般叫作「人性」。
德瓦爾代表的流派，卻透過大量觀察與研究，以及觀念上的轉化，證明動物行為的複雜性。很多一般所謂的「人性」，某些動物其實也有，多半是程度的差別。 （重複一次，整個知識體系的基礎，並非來自零星的有趣故事，而是大量無聊的周全紀錄）
所以人不特殊嗎？也不是這樣說。人的獨特，不是某個行為，或是達成某項成就，而是所有不完全獨特的特徵，加總在一起，形成獨一無二的組合。
話說回來，用這個角度思考，很多動物也有自己「獨一無二的組合」。尼可以出於價值判斷，認定人類獨一無二的組合比較厲害，卻不再能說，人類就是那個唯一。
不同文化在勸人行善，表彰道德時，常常採取「獸性／人性」二分法，稱讚一個人脫離野蠻的獸性本能，發揚高貴的人性價值。從演化、生物的角度看，實際狀況顯然沒這麼簡單。
我們可以欣賞黑猩猩政治、大象哀悼、章魚賭神、好奇貓貓，通靈狗狗等等動物案例，覺得他們跟人一樣聰明。 可是把所有「跟人一樣聰明」加在一起看，人好像也變得沒那麼聰明......
知道愈多，必然也會無知愈多。我的理念是，和任何動物相比，我們可以知道那麼多無知，就是人類更厲害的價值。
總是要走過這套流程：見人是人，見人不是人，見人又是人～
德瓦爾，我們懷念他。
法蘭斯．德瓦爾 Frans de Waal（1948–2024）：動物有些像人，人也有點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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