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堡人－人類承先啟後的演化關鍵 微調版本刊登於泛科學
我們，也就是智人，與黑猩猩的共同祖先已經分家了約700萬年。這段時光中，許許多多物種誕生，人屬（Homo）大概在280萬年前出現，旗下的直立人、佛洛勒斯人、尼安德塔人、丹尼索瓦人等等人種起了又滅，時至今日，只剩下我們智人獨存。
Chris Stringer的人類演化假說。這篇文章會著重在右邊那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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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多人種中，在時間上延續很久，地理上分佈範圍很廣的海德堡人（H. heidelbergensis），佔據了承先啟後的關鍵位置，有關海德堡人的爭論卻也十分驚人，甚至連他存不存在都還有爭議。海德堡人相關的推論很多，但至今少有定論，然而要了解人類演化，絕不能忽視海德堡人，因為他們不但有很大的機會是尼安德塔人的祖先，也很有可能是智人的直系祖先。
第一個海德堡人
第一個海德堡人的化石，年代大概距今60萬年，在1907時於德國的Mauer出土，編號「Mauer 1」，Mauer很接近海德堡城，所以這個化石也就被命名為海德堡人。Mauer 1沒有頭蓋骨，只有下顎與牙齒。身為第一個被發現與命名的海德堡人，Mauer 1自然而然成為海德堡人的模式化石。
第一個海德堡人的化石Mauer 1，照片取自此論文：
Radiometric dating of the type-site for Homo heidelbergensis at Mauer, Germany
然而100多年來，考古學家儘管發現許多形態類似Mauer 1的化石，卻再也沒有找到第二個跟Mauer 1一模一樣的樣本。這也導致海德堡人沒有一個所有人一致接受的定義，每位考古學家都有自己的一套「海德堡人判斷標準（heidelbergensis hypodigm）」，大家拿著自己的標準，認定哪些化石是海德堡人，哪些不是，所以判定上爭議連連，不同人的見解，有時候差異非常非常多。
行遍歐亞非洲，縱橫50萬年的海德堡人？
儘管沒有第二個化石和Mauer 1一模一樣，考古學家多年來卻在各地，找到許多與Mauer 1形態上類似的化石。人類演化學界的名家，英國考古學家Chris Stringer在2012時寫了一篇回顧論文，列出一套判斷海德堡人的標準。他的標準比較寬鬆，他肯定海德堡人同時散佈於歐洲與非洲，也很可能生存於東亞。列表中問號的意思是Stringer覺得有可能，但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海德堡人。
Stringer 2012年的長篇回顧：
The status of Homo heidelbergensis (Schoetensack 1908)
2014年他又跟別人合寫了一個短篇的，大意不變：
Chris Stringer的海德堡人列表，「?」代表不是很確定。紅色標記是3個Stringer認為距今約60萬年前化石地點，紫色標記是2個20多萬年前的東亞化石地點。列表中的Arago，就是這文寫到的「Tautavel Man」：
人類演化的歷史，直到2萬年前左右才進入美洲，因此在討論古代人種的分佈與遷徙時，只會著重在非洲與歐亞大陸。Stringer對於海德堡人的起源假設相當大膽，按照他的標準，最早一批海德堡人分別位於歐洲德國的Mauer、非洲衣索比亞的Bodo、以及東亞中國的Yunxian（鄖縣），三者都距今約60萬年。年代相同，意謂歐亞非三地都可能是海德堡人的起源地，海德堡人是先在某個地方演化出現，再走過漫漫長路，遷徙到另外2個地方。
歐亞非的3個地點，歐洲德國的Mauer、非洲衣索比亞的Bodo、東亞中國的Yunxian，在地圖上用紅色標記。2個20多萬年前的東亞地點用紫色標記。
這個想法相當大膽，不是沒有可能，然而Yunxian化石的年代定年過好幾次，的確有一次結果大概是60萬年前，其他幾次卻都早於80萬年，比北京人更早。我的個人意見是，把Yunxian的部分刪掉，Stringer的假說就相當合理，海德堡人可能起源於比60萬年更早的歐洲或非洲，假如起源於非洲，就是之後遷徙到歐洲，反之亦然。
Stringer對於海德堡人曾經生存於東亞的假說相當執著。地圖上紫色標記的是位於東亞的大荔（Dali）與金牛山（Jinniushan），Stringer認為這兩地距今20多萬年前的化石，都有海德堡人的特徵，也許都可以歸類為海德堡人（Stringer甚至強烈懷疑，他們就是神秘的丹尼索瓦人）。
以Stringer的看法，大荔與金牛山人可能是更早的Yunxian人後裔；不過假如真的把他們視為海德堡人，也有可能是來自歐亞大陸東西方的交流，歐洲的海德堡人後來千里迢迢來到東亞的後代。
先不管東亞，假如歐洲與非洲的一系列化石都被視為海德堡人，那麼海德堡人就是個從60多萬年前已經在歐洲與非洲存在，一直延續到12.5萬年前的非洲，生存了50萬年左右的長壽物種；假如把東亞也算進去，如此一來，海德堡人就是在智人之外，唯一一個足跡踏遍舊大陸歐亞非三大洲的人種了。
百萬年全境封閉的非洲大陸？
假如Stringer的觀點是對的，那麼解釋後來人類演化最簡單明瞭的說法，就是海德堡人的歐洲族群，在歐洲演化出尼安德塔人；海德堡人的非洲族群，則在非洲演化出智人，也就是我們的祖先（這個簡單又直接的假說，也可以解釋一些近幾十萬年內人類演化，特別是東亞的問題。我個人也贊同此說）。
不是所有人都買帳Stringer的見解，有些考古學家認為，歐洲與非洲兩地的化石也許長相類似，卻應該是不同人種。西班牙的Maria Martinon-Torres等3人，在2011年時寫了一篇評論文章，其中有一部分就討論到這個問題；這篇評論列出的資料很齊全，有可觀的論點，討論的問題也相當有意思，不過委婉的講，雖然它的標題有丹尼索瓦人，有關丹尼索瓦人的部分可以全部無視。
The Denisova hominin need not be an out of Africa story
這篇文章提到幾個理由，反駁海德堡人是個同時散佈於歐洲與非洲的人種，在我看來其中最有力的證據是地理障礙。即使現代人類科技這麼發達，人類活動仍大幅受到自然環境的限制，更別提人類幾乎還沒開發出什麼交通科技的幾十萬年前，地理因素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不管歐亞非洲的地形，只看陸地的地理距離，有件事情也許平常沒人會特別注意到，也就是從非洲南方到歐洲北方的距離，與歐亞大陸的東邊與西邊，亦即西歐到東亞的距離差不多。在各地之間移動，只看地理距離的話，從直布羅陀走到南京，與從約翰尼斯堡走到哥本哈根，不會差太多。
歐洲的海德堡人用紅色標記，非洲的羅德西亞人用黑色標記，西南亞與東北非之間的地理障礙用閃電標記。
然而實際在路上走動，遠比在地圖上畫線複雜。要離開或進入非洲，陸地上能走的路線一定要通過東北非與西南亞，當初智人的祖先就是先穿越了這條路，之後才散佈到全世界。會遷徙的不只人類，還有許多其他生物，世界上某些地方存在天然障礙，會阻擋生物散播，導致地圖上距離很短的兩側，生物分佈差異很大，例如東南亞很有名的華勒斯線，兩邊的生物相就相當不同。
人類是哺乳類。目前的考古研究發現，在12.5到50萬年前這段時間，幾乎沒有哺乳類成功從非洲離開，而50到80萬年前之間，也僅有稀少的案例。原因似乎是因為，東北非與西南亞這段進出非洲的必經之路，那時是片氣候極不友善，很難穿越的地區，能阻擋絕大多數哺乳類。
40到80萬年前這段期間，是海德堡人演化出現的關鍵年代，出於以上生物相的考古證據，有些人認為，海德堡人跟哺乳類一樣，應該也不可能通過沙漠，因此非洲與歐洲長相類似的化石，是在兩地獨立演化出來，而沒有直接的親緣關係。如此一來，就要給那些在非洲發現，長相卻類似歐洲海德堡人的族群一個不一樣的種名。他們被稱作H. rhodesiensis（羅德西亞人）。
承先啟後的演化關鍵
然而這個生物地理的觀點雖然有力，卻難以反駁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海德堡人是會製造工具，大腦只比智人小一點的人，不是一般哺乳類。能有效限制住一般動物的地理障礙，也能長期阻擋聰明的人類嗎？一派人主張羅德西亞人與海德堡人截然不同，另一派人卻認為羅德西亞人就是海德堡人的非洲族群。兩邊都有道理，爭議大概很難在短期落幕。
不過不管抱持哪種看法，多數人應該都同意，羅德西亞人就是智人的祖先，而海德堡人是尼安德塔人的祖先。這也是為什麼，要了解最近十幾萬年內的人類演化，絕對不能忽視海德堡人的原因。近來古代DNA的定序，為解答這些問題，特別是各人種關鍵的分化年代提供了一些線索，不過仍遠遠不足。希望我有生之年能看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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