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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恐龍當主角,失落的世界有什麼可觀?──《昨日世界》  原本在 OKA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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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田全變作滄海。

舞者都已赴黃泉。」

──T. S.艾略特(T. S. Eliot),[1]《四首四重奏-東柯克》(Four Quartets - East Coker)

[1] 20 世紀的英國文學家,少數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詩人。

 

「我的靈魂,別企盼永生,

但請盡情享受你範圍內的愉悅。」

──品達(Pindar),[2]《競技集》(Pythique III)

[2] 前5世紀的古希臘詩人。該詩句被法國詩人梵樂希(Paul Valéry)用於公元1920年發表的長詩〈海濱墓園〉(’Le Cimetière marin’)卷首。

 

寫這本書的書評,太難了。因為作者的文筆,太美了。大部分人的文章比之,皆相形見絀。

 

儘管與大眾日常十分遙遠,古生物學總是能吸引一代又一代的愛好者,相關創作不計其數。《昨日世界:古生物學家帶你逆行遊獵五億年前的世界,16個滅絕生態系之旅》(Otherlands: A World in the Making)這類大部頭的科普書,台灣也是一本又一本的翻譯引進。翻開以前想著,這本書能有什麼值得一讀的特色呢?

 

內容先放到一邊,來看風格。本書彷彿一幅又一幅優雅的生態插畫,卻蘊藏豐沛的科學知識。例如:

「埃迪卡拉紀……許多我們熟悉的星星也還沒有誕生。我們也許是在北半球,但你不會發現北極星,北極星第一次發光是在我們的白堊紀。構成獵戶座獨特的肩膀、腳和腰帶的七顆星,都沒有比中新世更老……連月亮都令人吃驚。自年輕、熔融狀態的地球與一顆巨大的小行星發生碰撞後,就把月亮掛在天上了。但它一直在慢慢遠離地球,也將持續這樣下去……埃迪卡拉紀的月亮更接近地球一萬兩千公里,也比最浪漫詩人心中的月亮更亮15%……這確實就是一個外星世界,更像是一個含水的火星,而不是我們今日所知的地球。然而在那水中,我們發現了複雜的生命。」

 

還有不少文筆更美的,但是出於嫉妒,我不想更多摘錄。諸位讀者若有興趣,還請自行品味。

 

本書作者湯瑪斯.哈利迪(Thomas Halliday)本行是古生物學家,主要研究古代哺乳類。他1989年出生,只有三十多歲。這是他的第一本書,學術見聞累積至今的首度爆發,十分有勁。

 

科學家創作科普要寫得好,有好幾種方式。科學家也是專業的寫作者,只是寫的是論文,受眾並非死老百姓。因此常見策略是把充滿術語的研究報告,降級為淺白版本,增添幾分軼事與趣味。這類作品如果把水分壓榨出去,濃縮整理一下,多半是至少能在研討會上報告的型式。

 

《昨日世界》不是,即使是整理資訊的回顧論文(review),也不太可能是這個寫法。本書真的是特地寫給普通人讀的科學知識,雖然其內容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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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16章的每一章,都扣緊一個特定時空的生態系展開,由現代往古代寫去。始於一萬多年前的阿拉斯加、400萬年前的肯亞,到5.2億年前寒武紀的雲南澄江,終於5.5億年前埃迪卡拉紀的澳洲。沒有特定的對象或議題,描述的主角是整個生態系, 那些早已逝去的滅絕生態系。

 

每一個時空的生態系,都遵循一樣的物理、化學、生物法則,這部分和我們熟悉的世界別無二致。吃與被吃、遷徙、適應、趨同演化、繁榮昌盛……老梗在一幕幕故事中不斷重新上映。

 

不過相距數千萬年的不同時代,不只是生物物種不同,連大地與海洋的分布也有差別,甚至連星空都可能不太一樣。透過文字身歷其境的讀者,對此想必會感到陌生。

 

事實上,作者大概就是要刻意營造陌生的異世界感,也就是英文書名的Otherlands。那麼多古生物中有些知名度不低,大眾最容易說出口的是恐龍、露西所屬的古人類阿法南猿等等。可是在這本書中,古生物明星三葉蟲、恐龍、南猿都只是群戲中不太顯眼的一員。以作者展現知識之淵博,對恐龍想必也十分熟悉,然而長達1.5億年的恐龍時代,他把更多鏡頭擺在與恐龍共舞的其他動物、植物,以及它們所處的大環境上。

 

論及侏羅紀的第八章〈基礎〉,舞台設在海洋,偏偏沒有一種恐龍是水生的。第七章〈信號〉,白堊紀的遼寧恐龍好不容易敲到較多檔期,卻要與昆蟲、哺乳類、爬蟲類分庭抗禮。到了第六章〈重生〉,許多作品對隕石時刻大書特書,本書直接從恐龍死亡殆盡開始故事。

 

我們對古代生態系感到陌生,可是諸君捫心自問,我們對自己周遭的生態系又有多熟悉?《昨日世界》透露出濃厚的使命感,卻不太說教,常常只是順帶觸及議題。作者最關心的莫過於生態系。同一個時代中的所有生物,連同它們生活的環境,構成複雜的生態網路。

 

「在生態系統的複雜賽局中,每個玩家都與某些玩家相連,但不是全部。而其他玩家的關係網,不只是食物網,也包括競爭、住處、光線與陰影,以及物種內部的競爭關係網路。滅絕事件爆破了那張網,打斷了連結,威脅到那網路的完整性。切斷一條線,它會搖晃,然後重塑,倖存下來。扯下另一條,它還撐得住。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當物種適應後就會修復,也會達到新的平衡,建立新的關係。但如果一次斷掉的線太多,這個網路就會崩潰並飄蕩在微風中。而世界,只能用所剩無幾的東西來將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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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態系是動態的,不斷有成員加入或離開,內部組成也持續改變。一個棲位出缺,就有新的角色補上,卻不見得是馬上。回顧古生物歷史,全世界的生態系經歷大大小小多次滅絕,每一次都是毀滅與重生的循環,越大規模的滅絕,隨之而來必是越大的重生,不過往往要醞釀更久。

 

在人類眼中,有時候補位來的出乎意料。珊瑚是水生動物,珊瑚礁為其產物。溫度上升對珊瑚不利,可以預見未來一段時間珊瑚礁也會受到影響。然而會造礁的生物不只珊瑚,侏羅紀時代的造礁主力:玻璃海綿,在環境條件改變後,如今復古登場。

 

所以說反正生命自會尋找出路,有了玻璃海綿礁,珊瑚死光也沒關係?當然不是這麼說。生態系一如人類社會的產業,再怎麼成功的大轉型,也有死在沙灘上的前浪,何況是前途未卜的轉型途中。

 

生物們的適應能力,時常超越人類貧乏的想像,所以我們不用太悲觀擔心世界末日;但是畢竟還是有個限度,尤其在時間壓力之下。人類科技再發達,依然還是自然中的一份子,討論生態議題,把人抽離出去不切實際, 當今世上要維持生態系統的平衡,首要之務正是找到人的位置。

 

不論探索現代或古代的生態系,都有助認識更多生物與自然的互動關係。古生物學看似無益於國計民生,可是在人類永續發展的脈絡下,或許意外地與每一個人切身相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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